Chapter 6

破曉時刻的告白


  聖女之子,一直以來都是作為炎之聖女的代行者,指引眾戰士們前往那復仇的起始與終焉之處。然而,隨著探索的旅程越接近終點,星幽界的「異變」也益發明顯。

  首先是暗房陷入了生與死一同共存、既是生又是死的矛盾狀態中,從暗房能召喚出的再也不只是亡者的靈魂,連同能讓戰士復活的「生者的軀殼」也開始能應呼喚而來。但這項消息僅有極少數的人知道,聖女之子還不曉得讓死者復活的方法,為了避免額外滋生事端,於是聖女之子將那些軀殼封印成卡片,靜靜地收藏在她的卡冊裡。

  另一項「異變」,則是出現了能夠通往現世的「渦」。「渦」即是通往各個平行世界的入口,而且規模大到可以讓超越人類體型的生物通過。以前因為毫無預警地大量出現,導致異世界的兇殘魔物經由渦而到來,造成許多城鎮被摧毀及人民死傷無數。而今,渦也出現在星幽界,雖然工程師們推測那即是回到現世的通道,但實際上該如何讓已死之人復活回去,仍是個未解之謎。

  再者,渦之中通常潛藏各種未知的魔物,若貿然行動是相當危險的。於是,聖女之子決定再成立一組「渦討伐隊」,成員組合專門針對渦中魔物的能力與弱點來挑選。

  就在弗雷特里西恢復全部記憶的三天後,他收到自己被挑選為討伐隊成員的通知。伯恩哈德擔心弗雷特里西的狀況,因此向聖女之子毛遂自薦、自願加入隊伍。最後一位隊友,則是風姿綽約、擁有豔麗美貌因而眾人稱之為妖姬的碧姬媞。

  三人偕同聖女之子前往渦的發現地點,並使用工程師製作的裝備進入了渦的內部。途中路面崎嶇不平,對於平時習慣穿著長裙與高跟鞋的碧姬媞來說有些難以行走。弗雷特里西發現了這一點,於是走在最前面,沿途若遇到高低落差較大的地形時,會先行伸出手,讓碧姬媞有需要時可牽引隨行;而伯恩哈德與聖女之子走在隊伍後端,方便觀測周遭環境與隊伍整體動向。

  「謝謝,劍士先生對於女性還真是有一套。」碧姬媞面帶微笑地向弗雷特里西道謝。

  「說起來,情人節的時候,劍士先生相當受歡迎呢!收到了很多巧克力,後來也很認真地給了所有人回禮。不過,看得出來其實你並沒有吃那些巧克力呢。」

  「啊哈哈哈哈,被妳發現了嗎?」弗雷特里西笑著抓抓頭,碧姬媞的確是一語道中──那些情人節巧克力,他只有吃伯恩哈德與艾茵、C.C.合送的那盒酒糖,其餘的全分給室友們,但是最後絕大部分其實是進了人偶的肚子裡。

  「你收到那些巧克力時,並沒有什麼額外的情緒變化,就只是收下而已,這一看就知道了。」

  碧姬媞像個頑皮的孩子似地眨了眨眼,「還有,劍士先生回送我的那盒巧克力,我也知道真正的送件者是誰。還要勞煩你充當信差,真的是辛苦了。你覺得我應該要怎麼答謝你才好呢?準備個燭光晚餐,來瓶上等紅酒如何?」

  「美麗的碧姬媞小姐,若您的護花使者們不介意的話,我願意與您共享美酒。」弗雷特里西牽起碧姬媞的手,低頭作勢親吻手背貌。不過他並沒有真正執行那個動作,僅是做個樣子。

  當後方的腳步聲走近,碧姬媞才突然想起,還有一位被冷落多時的隊友。

  「啊啦?另外一位劍士先生如果想參加的話,也可以呢。」

  「不用了,你們去就好。」

  弗雷特里西見到伯恩哈德有些困窘無言的表情,噗哧一聲忍不住笑了出來,「伯恩哈德,你是在吃醋嗎?」

  「並沒有。」伯恩哈德瞪了弟弟一眼。

  「哎呀哎呀,你們兄弟的感情還真是好。」碧姬媞在旁笑看兄弟兩人的鬥嘴,心情顯得十分愉快。

  歡樂的氣氛並沒有持續很久,「有東西出現了,做好戰鬥的準備。」伯恩哈德發出了警告,同時一陣天搖地動預警了敵人的到來。

  根據工程師事先給予的資料,這次渦裡潛藏的生物他們命名為「死獸」,是擁有多對眼睛與尖角、身軀龐大且喜好吞食死亡的四腳巨獸。

  碧姬媞朝空中拋出一個飛吻,以神秘且妖異的魅惑姿態迷惑了死獸的行動,接著拔出藏在大腿絲襪上的手槍射擊,「即使是死亡本身,似乎也無法抵擋快樂的誘惑呢。」

  受到槍擊的死獸發出了憤怒的巨吼,朝著碧姬媞衝了過來。妖姬嫣然一笑,像是早已看破紅塵紛擾,準備以自身的死來換取對手的生命,將其一同帶往那通向地獄的極樂世界。畢竟對她來說,死亡早已不是原本的意義,取而代之的是無止盡的轉生輪迴。

  碧姬媞閉上雙眼,靜待那個時刻。

  不過等了好一會兒,卻沒有料想之中的疼痛,於是她睜開了眼睛──見到的是弗雷特里西靠著血肉之軀,為碧姬媞抵擋了死獸的攻擊。

  弗雷特里西咬著牙死撐著,死獸的咆哮令腦袋嗡嗡作響到幾近暈眩想吐,爪擊似乎也帶有毒素,好在那些傷都避開了要害之處。

  「這次任務只是探查而已,沒必要為此犧牲。不是說好要來頓燭光晚餐嗎?」弗雷特里西試著保持幽默的語調說道。

  望著弗雷特里西的背影,碧姬媞有些訝異對方突如其來的行動,不過後來回以略顯內疚的道歉:「真是抱歉哪,劍士先生,看來我又欠你一次了。」

  在一旁的聖女之子,接著提出了指令:伯恩哈德和弗雷特里西交換位置,接手對方接下來的戰鬥任務。

  兄弟倆皆以擊掌鼓舞對方的士氣,而後換人。然而,伯恩哈德當時完全沒有注意到,弗雷特里西顫抖握刀的手,以及從那對橄欖綠眸之中顯露出的恐懼。     *  *  *     弗雷特里西失蹤了。

  更正確來說,當事人還在聖女之館,但是除了執行任務時會出現以外,其餘時間沒有人找得到他。

  任務結束之後的隔天傍晚,弗雷特里西說有事情要處理,於是一個人外出。原本伯恩哈德以為他是要依約和碧姬媞吃晚餐,便沒特別在意,但沒想到那一天之後弗雷特里西就再也沒回來。

  伯恩哈德第二天向碧姬媞詢問弗雷特里西的狀況,得到的答案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當天晚上弗雷特里西並沒有去找碧姬媞,而是就此行蹤不明。

  之後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弗雷特里西還是沒有回來。同寢室的室友不清楚弗雷特里西發生了什麼事,伯恩哈德問遍了宅邸裡所有他所認識的人,也沒有人知道弗雷特里西的去處。就連去問其同隊的隊友,像是碧姬媞、艾伯李斯特等人,得到的回答同樣是只知道他每天任務都準時報到,但是一天的任務結束、大夥兒各奔東西後就不知去向。人偶對這件事也是閉口不談,不願意透漏任何消息。

  直到第六天,利恩參與了渦的任務,才終於見到了失蹤好幾天的弗雷特里西。

  不曉得是否是錯覺,利恩只覺得幾日沒見,弗雷特里西感覺瘦了一大圈,神情看起來也十分憔悴。

  利恩誠實地轉述了伯恩哈德連日來心急如焚到處尋人的情形,也試著去問對方失蹤與失聯的理由,但從弗雷特里西為難的表情看來,利恩心想應該是得不到確切的答案了。

  「教官,可以的話還是希望你盡快回來,伯恩哈德教官他一直都很擔心你。」

  「我了解,只是我這邊還有一點小麻煩,可能還沒辦法回去。不過,謝謝你通知我關於現在的狀況。」

  利恩拍了拍弗雷特里西的背,「總之,教官你事情辦完就快點回來吧!大家可都在等你啊!」

  伯恩哈德聽完利恩轉達弗雷特里西的傳話,面色益發凝重。雖然利恩一直和他拍胸脯保證弗雷特里西一定很快就會回來,但伯恩哈德只覺得越想越氣──

  實話也好,謊話也罷,有事情為何完全不跟我說?從先前就一直是這樣的情況,明明身為最親近的人,卻是什麼都不知道,也是最晚才得到消息。弗雷特里西,我已經願意和你建立你想要的關係了,而你卻這樣避不見面,到底是把我當成什麼了?

  被忽視的憤怒逐漸累積,在心裡瘋狂叫囂。伯恩哈德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他絕對要把弗雷特里西找出來!     *  *  *     「不死靈藥的存量不多了,最近消耗的速度似乎有點快?」清點著儲藏室中各種藥劑的數量,服侍聖女之子的三侍者之一──路德轉向他的同事布勞問道。

  「如果我的清點紀錄沒錯的話,這陣子應該大多是被參與死獸討伐隊的弗雷先生用掉了。」布勞看著紙上的紀錄,證實了路德的疑惑。

  「又是他嗎?」

  「是啊,他又申請了兩瓶。路德你記得等一下要送過去。」

  路德有些無奈於工作量又增加,忍不住向眼前唯一的傾聽者抱怨:

  「梅倫對他還真是意外好心,明明對方根本沒經過大小姐許可,卻還特地幫他私下準備一間房間。」

  「而且那個房間的路線還真是難記,跟走迷宮沒兩樣。」

  布勞既是出於安慰,又是帶有自身慣性的嘲諷,對路德笑說道:「確實是不好走,不過對於身為侍僧的你來說,即使是有如巨大迷宮的聖女之館,要來去自如就像喝水一樣簡單不是嗎?」

  路德哼了一聲,「你也彼此彼此,布勞。」     *  *  *     路德一個人走出了位於地下室的儲藏室,在夜晚的宅邸走廊上漫步前往預定的目的地。走沒幾步路,便遇上過去曾經搭檔過的隊友伯恩哈德。路德本想點頭致意就迅速離去,但是伯恩哈德發現路德後反而先行停下腳步,看似是有事找他。

  「夜安,伯恩哈德先生。還真是好久不見,記得距離上次一起出任務有好一陣子了。請問您找我有什麼事?」

  「你知道弗雷特里西在哪裡。」伯恩哈德使用了肯定的語氣。

  路德一聽,心中暗叫不妙:雖然不曉得對方為何會剛好在儲藏室附近,但他肯定是聽到了自己與布勞之間的對話。什麼人不好說,偏偏是伯恩哈德!這樣要他如何向梅倫交代?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

  路德鎮定地擺出營業用的笑容,打算裝傻到底。下一秒,新月的劍尖劃開了寂靜的空間,咻地擦過路德臉頰旁,直接沒入他後方的牆壁。

  「帶我過去,否則就等著變成零件,送到沃肯那裡重新組裝。」

  對方冷酷無情的宣告傳來,這時候路德就已明白,他最好是乖乖合作,否則後果將會不堪設想。     *  *  *     弗雷特里西一進門,還沒開燈,就察覺到了不對勁──原本應該空無一人的房間,卻感覺得到人的氣息。

  直覺響起了危險的警告,第一時間弗雷特里西就想奪門而出;然而對方的動作更快,立即抓住他的雙手,將已開啟一半的門板用力推回並鎖上門鎖,用全身的重量將弗雷特里西壓制在門板上,使其動彈不得。

  背上的傷口受到撞擊,讓弗雷特里西暗叫吃痛;但他咬牙忍住,試著裝作若無其事向對方擺出笑臉:「沒想到你居然可以找到這裡,伯恩哈德。是誰告訴你的?」

  「是『請』路德帶我過來。」伯恩哈德說道,語氣冷冽。從那肅殺的口氣和強調字眼,弗雷特里西猜想伯恩哈德大抵是對路德用了武力威脅之類的手段。

  再仔細想想,路德和伯恩哈德也算是蠻常搭檔的隊友,路德又和梅倫同為侍僧,他會從路德那兒探聽到這裡也是無可厚非。

  「我也沒想到,你和梅倫熟到可以讓他安排房間來玩捉迷藏?弗雷特里西,像這樣把人耍著玩,很有趣是嗎?」伯恩哈德冷哼沉下聲,陰狠地質問著。

  腦中的恐懼和危機意識再次警鈴大作,弗雷特里西開始掙扎想逃開,甚至不惜嘗試用身體衝撞對方。然而對於在氣頭上的伯恩哈德來說,這樣的反抗只會造成反效果。

  他狠狠地將弗雷特里西摔到床上,跨坐在對方身上,扯下軍服上的領帶後胡亂地綁住弗雷特里西的雙手,制止任何逃脫的行動。

  「等等,伯恩哈德!你聽我解釋──」

  見到伯恩哈德如此對待自己,弗雷特里西也慌了。

  雖然是晚上,但皎潔的月光從窗隙間溢入,照亮昏暗的房間,也能清楚看見彼此的表情。伯恩哈德單手用力地箝住弗雷特里西的下顎,彎下身來貼近對方的臉龐,直視著那慌亂的綠眸,情緒幾乎失控地低聲吼出他連日累積而來的憤怒。

  「當初你質問我,我把你的感情當作了什麼?那你呢?你有把我的心情也放在心上嗎?」

  「現在我已經回應你了,你卻用失蹤整整一個禮拜來作為答覆,這算什麼?」

  弗雷特里西很清楚伯恩哈德生氣的原因,理由也十分正當,但現在連他自己也感到莫名難過。於是,他放棄了掙扎,放低了姿態,委曲求全的乞求只為得一個解釋的機會。

  「伯恩哈德……我不會逃的,拜託你,先放開我……」

  眼見對方沒有任何動作,他的心愈往下沉。

  「我會好好解釋……拜託你先放手。」

  「我討厭像這樣,被當成妓女似地粗暴對待!我可是你弟啊,伯恩哈德!」

  那場賭局後來的情景彷彿重現眼前,與現在自己的處境疊合,原本壓抑深藏在心中、因被羞辱造成的厭惡感再次被引發,眼眶中無法抑止的水霧使他再也無法忍耐而哭喊了出來。

  弗雷特里西糾結著五官且泫然欲泣的表情,將伯恩哈德被憤怒遮蔽的理智喚回;此時,伯恩哈德才忽然明白,自己正做著非常過分的事。

  「……知道了,抱歉。」

  伯恩哈德鬆開了綁縛在弗雷特里西手腕上的領帶,自己從對方身上退下,安分地坐在床邊。弗雷特里西用手背粗魯地抹了泛著溼氣的眼角一把,稍微平復心情之後,才娓娓道來說明他之所以失蹤多日的理由:

  「我們那天和碧姬媞與死獸對抗,當時我中了牠的攻擊,雖然沒有致命,但是我,想起了重複死亡過程的恐懼。」

  「從那之後,每天晚上作惡夢的情況變得非常嚴重,幾乎無法入睡,即使吃了安眠的藥物也沒有用。我怕自己吵到大家睡覺,老是占用休息室也不是辦法,所以才請梅倫幫我另外準備一間房間。」

  「為什麼完全不告訴我們這些事?」伯恩哈德努力按捺著內心的怒氣,不過仍擺脫不了嚴肅神情地問道。

  「是不想讓你們一直顧慮我的身體狀況,而且解釋起來有點麻煩。本來是想說,只要有大小姐和其他隊友通報說我人還活得好好的就好了……對不起,這點倒是我沒考慮清楚。」

  聽完了弗雷特里西的解釋,明白了事情原由之後,伯恩哈德放下了心中的擔憂與疙瘩,一切都已釋懷。他要的,也不過只是個親口的告知。

  「弗雷特里西,不要把所有事情都自己扛著。」最後,他撫著胞弟的臉頰,輕聲說道。

  弗雷特里西點了點頭,垂下眼簾小聲地再次道歉:「對不起。」

  伯恩哈德以另一隻手作為支撐,突然傾身往前吻住弗雷特里西的唇;弗雷特里西有些驚訝,不過很快的他反應了過來,並且以舌頭交纏來回應對方。

  那個吻很快就結束了,但它的意義已不再是虛妄的憐憫,而是真心真情的確認。

  「話說,等等我們一起去洗澡吧?」在伯恩哈德耳邊呢喃的,是充滿誘惑的邀請,而他以一個蜻蜓點水式的吻上眉梢表示同意。

  「對了,既然是路德帶你過來的,他應該有交給你兩罐不死靈藥吧?其中一罐靈藥也一起拿到浴室來。」弗雷特里西囑咐道。

  伯恩哈德拿著不死靈藥,跟隨弗雷特里西的腳步走進浴室。但是當他看見弗雷特里西脫下上衣後,那道熟悉的猙獰爪痕又一次劃在裸露的背上,他霎時間呆住了。

  「那道傷,不是應該已經好了嗎?」

  看著浴室鏡中映著兄長的表情,弗雷特里西苦笑著,向伯恩哈德解釋背上的傷口再次出現的由來。

  「自從開始與渦中的那些死獸戰鬥,背後那道被飛龍王抓傷的舊傷口,常常會伴隨惡夢裂開。因為是早就癒合的舊傷,所以不會流血,不過還是會痛。這是很奇特的狀況,我猜想大概是死獸的某一個招式造成這樣的後遺症。」

  「由於傷口裂開的次數太頻繁了,所以我向路德申請了不死靈藥,用毛巾沾上後只需要敷個一兩分鐘就可以讓那道傷重新癒合。雖然路德製作的不死靈藥效果很強,治療傷口十分迅速,但是使用多了會麻痺感官。這件事,常出任務戰鬥的人都知道。」

  「所以我們受傷時都是優先找沃肯治療,真的沒辦法、只能自己處理傷勢時才會使用不死靈藥。我也盡量避免用喝的,大多是外敷傷口,反正一樣也有療效。」

  像是預知到伯恩哈德想開口說些什麼,弗雷特里西先一步湊上前,用親吻封住了兄長的嘴。

  「不需要為我感到內疚或者有罪惡感,你並不知道這些事,不是嗎?畢竟是我什麼也沒跟你說。別計較誰對不起誰的事了,那不重要。伯恩哈德,就照以前那樣,幫我把藥敷在背上吧。等這邊傷口消失之後,我們就可以開始洗了。」

  伯恩哈德依著弗雷特里西的要求,將不死靈藥沾濕毛巾後敷在背脊那可怖的傷口上,也確實如他所說,那道傷在幾秒之後迅速癒合,僅留下淡淡的疤痕。

  接下來雙方褪去了身上所有的衣物,兩人之間沒有說任何一句話,僅是在淋浴間安靜地用清水幫彼此簡單沖洗。過了一會兒,伯恩哈德終結了沉默的氣氛。

  「弗雷特里西,你還記得上次恢復最後記憶的時候,我對你說過的話嗎?」

  「嗯?你是指哪一段?」弗雷特里西有些漫不經心地問道。

  伯恩哈德無法判斷弗雷特里西到底是在裝傻還是真的忘了,而他也懶得去猜測,索性把所有他想講的話,面對眼前的人重新再說一次:

  「你想要的關係、羈絆,我都會給你。所以,你已經不需要再把自己藏起來了。你想回故鄉,我會跟著你一起回去;無論你想前進到何處,我都會與你並肩同行。」

  「你是我的兄弟,我的半身,也是我的摯愛之人。我會為你而活,所以也請你為了我,好好活著。」

  弗雷特里西一時之間傻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意識到伯恩哈德正在對他告白。

  「哈哈哈哈,很難想像伯恩哈德會說這樣的話啊!」

  「糟糕,有點想哭的感覺……」

  弗雷特里西撲上前,直接給了伯恩哈德一個緊緊的擁抱。     *  *  *     清洗完畢後,兩人陸續交換了幾個纏綿的親吻。幫彼此擦拭身體的過程中,掌心游移開始帶著些許情慾意味的探索,滑過頸項、手臂、腰側、腹部,最後雙方的手心回到胸膛,停在左側的位置,感受彼此肌理底下那熾熱搏動的心跳。

  弗雷特里西在伯恩哈德耳邊悄聲說了些話,順帶偷偷輕咬兄長那有戴耳骨夾的耳垂。伯恩哈德閃動著隱含慾念的目光,捏了弗雷特里西的腹側一把作為回擊,然後應著弗雷特里西的要求,轉移陣地到臥室床上。

  躺上了床,蟄伏已久的慾望就如同從冬眠狀態中被喚醒,一發不可收拾。相較於先前在浴室輕淺的探索,如今雙方的動作都變得大膽許多,伯恩哈德啃吻著他弟頸項的喉結,而後舌尖舔舐著胸前的乳尖,使其染上艷麗的色彩;帶著劍繭的手掌,則是摩娑著那因長年戰鬥訓練出來的結實無贅肉的腰腹。

  享受兄長的愛撫之餘,弗雷特里西亦不甘示弱,親吻伯恩哈德那略顯削瘦的臉頰與鎖骨,便開始把玩起對方另一隻空閒的手,像隻大型犬般舔著手腕和掌心,之後將手指納入口中,細細舔弄吸吮著。

  當伯恩哈德將愛撫的攻勢移轉到下腹,打算觸碰對方那逐漸膨脹勃發的分身時,卻被弗雷特里西稍微推開制止了。

  弗雷特里西輕笑著將伯恩哈德推倒在床鋪上,而後向疑惑的對方咬耳朵提議:

  「伯恩哈德,要的話就要兩人一起享樂才行喔!這樣才公平。」  

    看似游刃有餘,實際上動作卻是生疏得可愛──這是當弗雷特里西捧著兄長的性器準備含入口中之前,卻有些猶豫而忍不住吞嚥口水時,在伯恩哈德心中浮現的評語。

  弗雷特里西跨跪在上方,努力舔舐眼前的勃然柱體,使其沾滿溼潤的唾液而後含入,模仿性交時的抽送動作,深深吸吮又緩緩退出;伯恩哈德亦張口含住屬於他弟的那根,舌頭滑過那冠狀與柱體的銜接處,仔細描繪其上的筋絡以及冠狀頂上的凹陷之處,同時手掌包覆住陰囊輕輕撫弄著。

  弗雷特里西提議的共同「享樂」確實讓雙方都非常愉快和舒服,不過隨著射精的感覺逼近,想要專注服務便顯得十分困難。伯恩哈德從弗雷特里西不似先前賣力及不斷顫抖中察覺對方的高潮即將到來,反而更惡意地加快舔吸的動作和力度。

  「不、伯恩哈德……我快射了、啊……」弗雷特里西還來不及說完警告,白濁腥羶的精液便已全數解放在他的兄長的口中;雖然不是什麼美味的東西,不過伯恩哈德仍然全吞了下去。

  癱軟在床上稍作休息數分鐘後,弗雷特里西再次爬起來,從床頭櫃的抽屜中拿出了一小瓶盛裝著透明液體的瓶子,扭開瓶蓋將那半黏稠的液體倒在手心、沾滿手指;然後張開雙腿,將手指探向自己的後穴。不過似乎因為是第一次,在手指插入潤滑時不禁蹙起眉頭,顯得很不習慣。

  「弗雷特里西,你不必勉強自己。」縱使眼前的活春宮相當具觀賞性,但看著弗雷特里西有些吃痛的表情,伯恩哈德也覺得於心不忍。

  「這句話同樣還給你,沒關係的,還是讓我來吧。」弗雷特里西隱忍著那奇妙的異物感,向伯恩哈德苦笑回道。

  弗雷特里西知道,身為男人,自尊心除了是面子外,也等於認同自我的存在。就像伯恩哈德不希望他勉強自己,他也同樣不想勉強伯恩哈德,再說這都是他心甘情願的。

  眼見弗雷特里西仍執意進行,伯恩哈德試著以舌尖交纏的親吻來分散弗雷特里西對於痛覺的注意力,同時也在手心中倒了一些潤滑液,改換自己接手那擴張的潤滑作業。

  隨著探入的手指從一根逐漸增加為兩根、三根,伯恩哈德感覺得到那緊繃著的身體正逐漸放鬆,原本已射過一次的性器又再一次昂立,前端開始滲著透明的前液。而且按壓其中已充分潤滑的甬道某處,從對方急促的喘息和流溢出來的甜膩低吟可得知那正是弱點之所在。

  伯恩哈德在弗雷特里西耳邊低語,確認對方在生理和心理方面都已準備好後,讓弗雷特里西自己緩緩跨坐上來。

  將伯恩哈德的性器逐漸納入了自己的體內,過程雖然有些不太適應,但最後全部埋入結合之後卻有一種奇妙的滿足感。眨著夾帶情慾的綠眸,弗雷特里西開始以自己習慣的速率和角度沉下腰,讓在體內的柱體摩擦頂弄方才發現的敏感點,而伯恩哈德以雙手揉捏弗雷特里西結實的臀部,也配合對方的律動頂送。

  「嗯……哈……伯恩哈德……」搖擺著身軀,夾雜灼熱且混濁的吐息,弗雷特里西望著身下的伯恩哈德,因為生理性的快感而從眼中泛出的霧氣讓他幾近落淚。

  隱藏在內心深處,那份既是親情也是對愛情的渴求,隨著兩人的緊密結合,如同燎原星火蔓延燃燒至身心全部。其實,他想要得更多、再多一些,貪婪到不知饜足的地步。而弗雷特里西也從對方真摯的眼神知道,他想索求的,伯恩哈德都會給他。

  「弗雷特里西……換個姿勢。」

  當伯恩哈德發現弗雷特里西有些難以維持先前跨坐的姿勢,而且臉上有著明顯暈眩的潮紅神色時,他將自己抽離,讓弗雷特里西側躺下來,自己從他後方擁抱著重新插入,同時兩人側過臉來再次展開了唇吻之間的糾纏,伯恩哈德的手也不忘撫上前方親弟那熾熱泛著前液的性器。

  喘息的低吟很快地轉變成高亢愉悅的呻吟,肉體之間的撞擊聲為此增添了更加淫靡的氣氛,隨著至高無上的快感逼近,因而律動頻率加快的抽插,最後直到兩人同時達到高潮射精為止。

  即使過程中有所激情之處,但他們的做愛總體來說都是平和而溫柔,而這也是弗雷特里西一直希望得到的平等對待。     *  *  *     清理完身上與床上那些激情歡愛的痕跡,兩人又順便洗了一次澡。弗雷特里西重新躺回床上後,摸著肚子苦叫著:「好餓啊!昨天一整天都沒什麼吃,現在床上運動完,還真是有點餓了。」

  「空腹了整天還出任務?都已經是老大不小的年紀了,自己的身體多注意點。」雖然是責備的語氣,不過在眉宇之間及為身邊人撥弄那濕淋前髮的動作之中,卻是充滿了寵溺。

  「因為睡遲了,來不及吃早餐就趕著出門去了。抱歉,讓你擔心了,伯恩哈德。」

  「大小姐有說要放我休假,她會改帶雪莉和阿貝爾他們兩組人馬輪流去討伐死獸,所以從今天開始就可以好好休息幾天了。」

  窗外的夜空已漸變轉為淺紫的黎明,兩人一起沉浸在這樣的破曉時刻裡,分享彼此之間那份已不需言明的愛。

  「天快亮了,等一下我去廚房弄點吃的給你。」伯恩哈德坐起身,揉弄著弗雷特里西的頭髮說道。

  話才剛說完,他的腰就被弗雷特里西環抱住。

  「一起去吧,我也好想念你煮的咖啡。」弗雷特里西蹭著兄長的腰,滿足地笑開了眼。     *  *  *     至此之後,兩人之間算是確立了既是兄弟也是戀人的關係。其實彼此的生活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大多時候依舊是忙碌於任務,兄弟在常人眼中也是日常的相處,並未因關係改變而變得過份親暱。

  但是到了半夜,弗雷特里西不時興起的夜遊興致就成為一種想要兩人獨處的暗號。他從來不會明說自己要上哪兒去,而是延續了之前的模式,跟伯恩哈德玩捉迷藏,有時候是在休息室,有時是在梅倫額外幫他準備的個人房間,有時則是去酒窖或是大廳的公共吧檯喝酒。

  雖然伯恩哈德對於這樣的遊戲實在不怎麼熱衷,不過多試了幾次之後就會知道弗雷特里西的大概去處,往那幾個地點去找即可,兩人的情事也大多是在休息室和弗雷特里西的個人房裡隱密進行。

  伯恩哈德自認為對於性事方面其實並沒有特殊愛好,只是經常被弗雷特里西的作弄惹得有些上火,而忍不住反擊回去換上對方的哀鳴,有時候自覺可能也有點惡戲過頭了。不過,他覺得讓弗雷特里西適時哭出來,順道紓解壓力,對當事人本身的身心狀況會比較好。雖說最後採用的手段和場合,大多是在床上欺負對方,讓對方哭泣就是了。

  關於一直困擾著弗雷特里西的睡眠障礙,在初期還有不少次被惡夢驚醒而哭喊尖叫的狀況,伯恩哈德都會陪伴在身旁,緊擁那受驚的身軀,拍著背來安撫對方,或者乾脆用做愛來讓他暫時忘卻那些夢魘。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弗雷特里西在夜晚作惡夢的次數逐漸減少,睡眠情形顯然已好轉許多。  

    偶爾伯恩哈德不免思考著:為何他們兄弟之間的關係會演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違反了世間的血緣倫理,走向了背德的禁忌道路。但是那一天,當他看到雙生弟弟在恢復最後記憶之際,精神崩潰下笑得瘋狂的模樣,那個問題就變得無關緊要了。

  只要讓他不要再壓抑自己,只要讓他不要再把痛苦藏到笑容背後,只要讓他能繼續活下去……

  他願意陪著弗雷特里西一同走上這條荊棘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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